097号档案——恐龙妈妈
“您好女士，这里是重整局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？”
“我儿子……我儿子他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……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“喂，钟衡，来活了，借个人给我。”档案室的门被大力拍开，一个略显急躁的男人拿着几份文件低头走了进来。
“……你是谁？新来的侧写师？钟衡不在吗？”
>【点点头】
男人显然没想到整个档案室现在只剩下一个菜鸟侧写师，他使劲挠了挠头。
“算了，事情等不得。你，跟我走！”
在去市立医院的车上，男人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来。
“先跟你同步下消息。求助人是位女士，名叫张晴，32岁。她说她八岁的大儿子在三天前突然昏迷不醒，今天短暂清醒了片刻，却在他眼里看到了黑色的漩涡。电话还没通完那边就没有声音了，我们怀疑是小男孩的『渊』已经爆发了。”
>【八岁吗？这么小的年龄爆发『渊』很少见啊。】
文件上显示，张晴和她的丈夫李邵波都不是本地人，只是在此经商。她的大儿子李景豪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，三年前才回到父母身边。他还有个两岁的弟弟，名叫李景华。
“还没出过任务吧。到时候老实跟在我们后面，不要拖后腿就行了。对了，我叫季秉。”
男人从怀中拿了支香烟点燃，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汽车一路疾驰，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。
-
李景豪和张晴被转移到了一间单独的病房，一个女人正在房间里摆弄着不知名的仪器。
“罗娜，准备的怎么样了？”季秉推门而入。
“准备就绪，随时可以进入『渊』。头儿，这个侧写师看着眼生，不会是钟衡前几天就在念叨的那个新人吧。”
>【你好。】
“我再强调一遍，『渊』里很危险，不要轻举妄动。”季秉并没有让这段对话进行下去，叮嘱完就启动了仪器。
眼前的空间开始不断变形，扭曲，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揉碎后又重组。一阵天旋地转后，三人来到了李景豪的『渊』。
面前是一个屋顶尖尖的房子，窗户是田字格样式，大的不符合常理，相比之下房门小的有点可怜。远处有两座连在一起的小山丘，颜色像是蜡笔涂出来的绿色，山脚下蜿蜒出一条小溪。太阳以一种具象化的形式挂在头顶，并且无论你朝向哪个方向，它都在左边。
“这里好像小孩子画的儿童画。“罗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。
季秉贴在房门前静静听了片刻，朝罗娜偏了偏头。
“得嘞！”
罗娜上前拧了拧把手，发现打不开，后撤两步朝前重重踹了一脚，房门应声而开。
>【……】
门里传来了咯咯吱吱的响声，仿佛锈蚀的机器在拼力转动。
“进去看看。”
屋里的家具都很老旧，几件小孩子的玩具随意丢在地上，一旁的煤炭炉子上放着个已经烧干的水壶。里间隐隐约约传来麻将相撞的声音。
“老婆子，刚才是什么动静，你是不是又把烧水壶忘记了。”
“我去看一眼，不许偷看我的牌！”
季秉和罗娜掏出自己的武器，做防御状。
一个佝偻的身子探出来。她的面目非常奇怪，苍老的面皮堆叠在一起，眼睛是简笔画般一大一小，没有眼皮。稀疏的头发一根根立在头上。看到外面的人，她的喉咙里挤出诡异的笑声。
“咕……哈哈哈，老头子，你不是老说麻将少了几张牌吗，在这呢。”
还未等其他人反应，季秉的刀已经直直迎了上去。
“是欲魔！”罗娜举枪瞄准射击欲魔的头部，却被她躲闪过去。
房间里的另一个欲魔也闪身出来加入战斗，整桌的麻将被掀翻在地。
“小菜鸟，躲远一点！”
季秉将刀向下一劈，借力蹬在墙面踹开扑过来的欲魔。罗娜找准时机开了一枪，欲魔大叫一声，瞬间灰飞烟灭。剩下的一只也被季秉干净利落地用刀解决。
“这次的欲魔有点弱啊。”罗娜拍了拍身上的土，看起来很轻松。
“不要掉以轻心。”季秉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被屋外突然的喧哗打断了。
“出去看看。”
屋外聚集了几个人，有个小孩抱着一只玩具恐龙，哭得很伤心。其中一个男人揪着另一个小男孩的领子，正大声的咒骂。
“你个崽种子，敢抢我娃儿的东西，真是没管教。你老子天天在外面挣钱，不会连个玩具都不给你买吧？”
小男孩憋红了脸，不住地挣扎着。
“我妈妈会给我买的，她对我可好了，每次回来都给我好多玩具。我只是想和小兴一起玩，我没想抢他的。”
>【是李景豪！】
男人嗤笑一声，开始敲先前被罗娜踹开的那间房门，而本已经被消灭了的那两个欲魔，却变回正常的模样从房子里走了出来。
“这是欲魔被消灭后留下的『核』的记忆。应该是李景豪小时候的经历。”季秉在一旁解释道。
李景豪的爷爷奶奶出来以后，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家孙子，而是抱怨这些人打扰了自己打牌。
“我这会手气正好，要是一会输了，我找你们讨钱呐！”
听到男人说自己孙子抢别人玩具，也不待李景豪解释，他爷爷就抄起手往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。
“你现在不学个好，我是管不了你了，等你老子回来，我让他们管教你。”
李景豪终于嚎啕大哭。“我妈妈才不会这样！我要我妈妈！”
地面突然开始摇动，周围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，我们被抛向了另一个空间。
-
“哎呦，摔得可真疼。”适应了新空间以后，罗娜试图从地上站起来，大地却突然有规律地震动起来，晃得她重心不稳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一个长相酷似刚才那个玩具恐龙的巨型怪物正在向我们走来。
“我去，这……这怎么打。”
它嚎叫一声，站定在我们面前，居然开口说话了。
“愚蠢的人类，我问你们，我的主人是谁？”
“你主人？不是那个叫小兴的吗？”
“罗娜！”
季秉想喝斥住嘴快的罗娜，然而终究晚了一步。怪物愤怒地向我们喷出一道火焰，滚滚热浪将我们裹挟，季秉狼狈地支起防御罩。怪物见一道火焰不成，抬脚想要将我们踩碎。
>【等等，你的主人是李景豪对不对？】
怪物应声而停。
“没错，我的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听话的小孩！”
它在原地笨拙地转了个圈，带起许多尘土，“卟”地一声变成了玩具大小，然后飞向了突然出现的李景豪手中。
周围的场景也随之变幻成了一个装修得很温馨的儿童房。李景豪抱着那只玩具恐龙坐在柔软的地毯上，旁边有个牙牙学语的幼儿。
“现在这个李景豪，到底是不是『核』？可他看起来跟资料上的形象没什么区别，难道这又是欲魔留下的记忆？”罗娜举起手中的武器看向季秉。
“旁边那个是他的弟弟，这个场景应该是前不久发生过的。我们快接近这个『渊』的核心了。”季秉按下罗娜的枪，示意她先不要行动。
婴孩摆弄着手边的玩具，挥舞两下却又没了兴致，扔到了一旁。他缓慢往前爬行，开始搜索这个房间里的新鲜事物，然后盯上了哥哥手中的恐龙，伸手想要将它抢过去。
“这个不可以给你，这是妈妈给我买的。”李景豪将恐龙举到弟弟够不到的地方。
“给你玩这个。”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玩具卡车塞给弟弟。弟弟却将它狠狠扔到一边，扒在他身上去够恐龙。见还是够不到，婴孩开始大声的啼哭。
哭声很快引来了张晴。
“弟弟怎么哭了？他想玩什么你就给他玩嘛。”
李景豪将恐龙攥得死死的。
“我不给，这是我的。他老是抢我的。”
“他才多大的孩子，什么都不懂，你作为哥哥让让弟弟，你们可以一起玩呀。”
“只要是被他抢过去的玩具我就拿不回来了！我一碰他就哭！”
“我再给你买不就行了，快拿过来让他玩会儿。”
小儿子不停在哭闹，怎么也哄不好，张晴就伸手想把那只恐龙拿过来。
“我不给！！妈妈你偏心！都是因为他！都是因为他！”李景豪愤怒地冲着妈妈哭喊，房间里散落的玩具慢慢漂浮起来，不自然地活动着。
张晴惊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，颤声道：“豪豪，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糟了，这是被吸收进『渊』里的真正的张晴！”
季秉抽刀砍向李景豪，也就是『核』，却被飞起来的玩具阻挡。罗娜换上了杀伤力更大的枪炮，也无法突破这越聚越多的玩具墙。
“我妈妈是最爱我的！谁也别想阻挡我和我妈妈在一起！”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带着偏执，他手边的恐龙再度变大，然后将一旁的张晴一口吞下。恐龙长啸一声，身体像变形金刚一样熔炼、重组，最后变成一副铠甲附在张晴身上。
“张女士！”罗娜企图唤醒张晴，张晴却恍若未闻，只是走到李景豪的身边，温柔地抚摸他的头。
李景豪露出了乖巧的笑容，依偎在张晴身旁。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。
>【刚才好像在小屋里看到过一张他和爸爸妈妈的旧合照，当时他就穿的这件衣服。照片里的他笑得很甜。】
“怎么办啊头儿。”周围的玩具风暴渐渐停息，但张晴却一直以护卫的姿态将李景豪护在身后。
季秉沉默片刻。
“罗娜，掩护我。”
罗娜立刻领会，架起身旁的枪炮射向张晴。而季秉则是以迅雷之势闪身逼近李景豪。
“不许伤害我儿子！”
张晴生生抗下了罗娜的一炮，又用身上的铠甲接下了季秉的刀。两相角力，溅射出了红色的火花。罗娜拿出轻刃直攻李景豪，张晴见势大力逼退了季秉，一个扫尾将二人拍飞。
>【季秉！罗娜！你们怎么样？】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二人痛苦的翻身，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。
“妈妈，把他们赶走吧。这里只有我和妈妈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张晴听罢朝我们走过来。
>【小朋友，你有没有想过，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。】
李景豪歪了歪头，有些不理解。
>【你妈妈见到你昏迷很着急，特地找到我们，想让我们把你带回来。】
“我妈妈很担心我吗？果然我妈妈还是爱我的。”他的眼睛亮了亮。
但他又表现出一种单纯的困惑。“可是，在这里不好吗？这里只有我和我妈妈，我妈妈永远只爱我一个。”
>【这个样子的妈妈，是真正的妈妈吗？】
“这样的妈妈超酷的好不好！”他跑到张晴身边抱了抱她，有些兴奋地摸着她身上的铠甲。
>【我猜，你是不是怕回去以后，妈妈不会像现在一样爱你。】
李景豪突然不说话了，低着头双手缠绕着自己的衣角。
>【你的妈妈其实一直都很爱你。你最爱的那只恐龙，和小兴的那只一模一样，是妈妈给你买的对不对？】
“对……爷爷奶奶跟爸爸妈妈说我抢小兴的玩具，可是妈妈没有怪我，还专门去找了小兴问他是在哪里买的。妈妈领着我去集市上买，小恐龙早就卖完了，可是妈妈最后还是给我买到了……”他又把头低下去。
“可是！可是爸爸妈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住在爷爷奶奶家，为什么不来给我开家长会，同学们都嘲笑我是没有爸妈的孩子，为什么总是叫我让着弟弟，邻居阿姨说妈妈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了，可我也是妈妈的孩子不是吗……”
>【豪豪，这些话，不如你亲自问问妈妈？】
“我不！”小男孩倔强地把头扭过去，却又偷偷地流下泪来。
在乡下留守的日子里，他不知度过多少个思念的夜。等到终于能和家人团聚，却多了个需要更多照料的小生命。或许这个小男孩不是没有将自己的心事诉说，只是大人总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小孩子。
季秉和罗娜逐渐缓了过来，摇晃着站起身。李景豪下意识地往张晴身后缩。
“豪豪，你妈妈她哭了！”罗娜惊讶地指着身穿恐龙铠甲的张晴。
李景豪走到妈妈身前，试图擦掉她脸上的泪水。
“妈妈……你别哭，豪豪会乖乖听话的，只是你别不爱我。”
豪豪的泪水滴在恐龙铠甲上，铠甲发起微光，一片片的瓦解，最后还原成那只玩具恐龙。恢复意识的张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，一把将豪豪抱在怀里。
“豪豪……豪豪，妈妈的傻孩子，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。”
“我和你爸爸当初为了能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，把你丢下出去经商，是妈妈对不起你。妈妈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，是妈妈的错。”
“生下你弟弟是个意外，他又那么小，我得一直照顾他。生意上的事情全丢给了你爸爸，他也抽不开身去你的家长会。不过以后不会了，以后你的每一场家长会我都不会缺席，如果可以妈妈每天接送你去上学好吗？妈妈不是更喜欢弟弟，你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，妈妈都爱。”
李景豪哭得一抽一抽的。“真的吗？我……我不怪弟弟，他昨天还喊我哥哥了。”
张晴又将豪豪搂得紧了些，抚摸着他的后脑。
“妈妈，豪豪小时候喜欢听你在电话里讲故事，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讲过故事了。”
“妈妈还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讲给豪豪听呢。”
“妈妈，豪豪不喜欢吃炒胡萝卜，喜欢吃西蓝花，苹果和草莓。”
“妈妈知道，那下次给豪豪榨甜甜的胡萝卜汁好不好。”
“妈妈……”
他开始絮絮地说自己在乡下的经历，说他在学校受到的欺负，说着说着便沉入了梦乡，周围的一切开始消散。
“谢谢你们。”张晴泪眼朦胧，轻声道谢。
“任务完成！”罗娜兴奋地将手伸了过来击掌。
===========
档案室
097号档案正在录入中■■■■
097号档案录入成功！
【父母和孩子之间，永远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议题。】
*
“钟衡！这个案子……哎小菜鸟，又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啊。”大门再次被拍开，季秉行事依然急急躁躁。
>【季队，我也是完整地跟过一件案子了，不算菜鸟了吧。】
“这个案子挺简单的，不要骄傲。年轻人嘛，还是要多历练。正好我这边还有个案子，走吧，季哥带你锻炼锻炼！”
还有很多都市的异闻等待记录、归档。成为侧写师的日常，才刚刚开始……
评论